(圖片來源/Zoë Gayah Jonker/Unsplash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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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復健或醫療角度來說,這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,但這是一個相對而言負擔得起的方法。
我不認為康家有足夠的人力處理這麼多不同的需求,所以問題就會轉化成,當你人力不足、收案又不篩選,就只好用軍事化的管理強制每個住民都做差不多的事,這樣比較簡單。
因此有些康家會把住民的時間塞滿,要求每個人照著活動走。時間到了就做一樣的活動、做一樣的事情,幾點到幾點學排藥(把自己的藥物按照週期放到藥盒裡)、幾點到幾點上社區適應、幾點到幾點在機構繞大圈走路。
當時,「繞大圈」在這間康家被視為一種「運動」項目。因為讓住民們外出運動,當時在那個康家被認為風險比較大,在人力有限的前提下,住民們的自我功能幾乎被弱化到同一個水平,不能自己外出到社區運動,必須像帶小朋友一樣被帶隊出去。我覺得包括強制住民到社區打掃在內,這種形式對於「改變社區對精障者的觀感」或住民本身的狀況都沒有太大意義,倒是可以寫成一個看起來有幫助到住民的評鑑項目,例如「社區融合」。
娛樂活動也一樣是照表操課,每個人都要做。看電影,每個人都要看,不管我對這部電影有沒有興趣,看不下去也不能趴下來睡覺,會被罵。在人力有限的前提下,他們沒辦法放任其中幾個住民不上哪堂課,或不參與某項活動,所以對住民而言,一天之中很多時間會浪費在對他們復健無意義的活動上。
按照康家的定義,住民應該是可以自由活動的,但至少我待過的 2 個康家,都不是這樣運作。
(圖片來源/Arek Adeoye/Unsplash)
阿峰口中所謂「那麼多活動」指涉的層面令人難以想像。除了阿峰,該康家的職能治療師也提到,在精障領域,每年都有一個全國性的運動盛會「鳳凰盃」。隨著精障者被充權(賦權)、去汙名化,愈來愈多機構會組團參加鳳凰盃,後來還出現了「青鳥盃」、「雲雀盃」。主辦單位的用意原是希望提高精障者的社會參與,藉由活動宣傳減少社會大眾對精障族群的誤解,如今卻似乎演變成各精神復健機構在爭奪優勝,因為這個「優勝」代表著:「我們比較會訓練病人。」
於是,不管學員適合與否,都要為了運動會做訓練,體適能較好的學員還會被要求多參加幾個競賽項目,漸漸的便無法從中感受到快樂。或許有些學員因為生病久了、情感表達淡了,所以不會表達。然而這 1、2 年來,這樣的活動越來越多,經常聽到誰又要去「比賽」,有些學員會說:「老師要求我們一定要參加,我跑得好累喔!」似乎康家讓住民參與活動的本意已經變質。
專管員阿峰口述 2:沒有主體的規訓管制
上述這些日常標準如果住民達不到,就會每天被罵。
老實說,罵也沒有用,有些人因為年紀大了,或本身有智能障礙,的確跟不上活動和日程。但老闆會在用餐前開罵,住民們就眼巴巴望著飯,大家聽訓半小時 。
老闆罵住民這件事極端不平等,只因為住民們住在裡面,就只能任人罵,沒有辦法回嘴。有次排藥時,一個女住民和工作人員起口角,老闆就把女住民抓到一旁監視錄影機錄不到的角落,把她整個人掄到牆上夾帶三字經,罵了 10 幾分鐘。
那時候旁邊還有掃帚和一些雜物,老闆直接把雜物摔在女住民身邊的牆壁上,有沒有摔到她本人我不確定。因為角度的關係我沒有看得很清楚,但在我的觀感裡,那已經算是「動手」了。且當時罵的聲音實在太大,康家所有人一片安靜。
我們通常相信,精障者比一般人的情緒更不穩定,但這個康家從來沒有住民敢回嗆老闆。這麼說好了,如果你對一個人沒有這麼害怕,你通常會反抗;只有當你非常非常害怕一個人、很確定你如果反抗就會非常危險時,才會放棄回嘴或抵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