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的親密空間,在劏房裡最寬敞。
三為一體
相對劏房本來的小而言,劏房那張粉紅花花雙人床是無與倫比的大,對夫婦而言,至少在床上擁抱時,是足夠寬敞,床以外空間不見得寬敞,三四步就到「三位一體」的廁廚浴室。
做訪問時特首選戰初期,F小姐嘲諷一句:「林鄭說她參選是上帝旨意,她知道什麼叫三位一體?叫她來劏房參觀,廁所、浴室和廚房夾埋就叫三位一體。」她想到另一個特首候選人曾俊華,補一句話:「梁振英至少肯開空頭支票,話興建公屋,呃人都好,但我哋前財爺連空頭支票也不敢開。」結論是對新政府不抱希望,F小姐形容「劏房」就是政府唔做肯做嘢的罪證。
「隔離翔龍灣,望海,劏房豪宅賣過千萬,這邊劏房唐樓,賣六百幾萬。」F小姐說。
葵涌劏房居民大聯盟召集人吳堃廉對記者說,劏房街坊除了遇到租務問題,如加租或挨貴租外,第二個常遇到的問題是租住權,常面對不平等條約、迫遷等。見過街坊的租約份份條文不同,但份份都寫明「標準租約」,條文對租客不利,如水電被濫收費用,本來由業主負責劏房設施,要由租客自行負責待。另外常見廚廁合一衛生問題、安全走火通道欠佳及鼠患問題嚴重等。
她開了藍牙蛋,一邊播歌,哼著歌準備晚餐。
這間劏房剛好在死位,電視的天線有時收不到,手提電話沒有信號。
空氣
這晚F小姐夫婦打邊爐,她一邊洗菜,一邊說:「人生已經夠苦,為什麼不做開心的事?」在這間劏房,如果呼吸是最困難的事,那麼打邊爐就令兩口子最快樂,幾星期前她才發現,只有一格抽氣扇的劏房竟然可以打邊爐。她丈夫非洲口味嗜辣,和劏房不相襯,家裡自煮從不敢煮濃味食物,例如雞煲或羅宋湯,怕味道沒辦法消散,打邊爐只可以煮清湯,氣味幾小時就散走。夏天沒辦法要開冷氣,蚊蟲多,空氣有對流好一點。
而一張細檯剛好卡在門和床之門,待老公九點回家,兩公婆就迫在床上,邊看電視邊打邊爐,F小姐說是她最開心的時候。不開心是覺得自己「廢」的時候。
她的衫啊化妝品最多,老公的鞋最多,兩人都沒有自己的鎖櫃,她說,窮人沒有秘密。
「住耐這鬼地方,人生好無動力,覺得自己好廢,自信心跌落谷底。理性上知道不是自己錯,情感上仍不斷反問,點解自己咁廢?」F小姐感嘆多於羞恥:「在香港,Build up一個人的形象和價值,是錢和樓。」也如在媒體書寫空間和建築的黎雋維指,空間大小與人的尊嚴無關,但與空間所代表的價值有關。「居住空間代表我,及認識自己在社會的定位,我住得起籠屋定貝沙灣,代表自己的身價,這是空間畀到的價值指標和社會定位。」
「人生行到這一步,唯有繼續行落去。等咩?無架,等運到,等希望,等轉機。」丈夫失業,自己做文員加炒散月入一萬,月光族,暫時沒辦法離開劏房。最近,F小姐試煮過一次雞煲,發現劏房內可以打邊爐之餘,沒想過原來連重口味雞煲也得,老公最愛吃,她有自己的快樂。未來夠錢搬去有一房一廳的單位,才計劃生仔,即使「廢青」,也要做個負點責任的「廢青」父母,F小姐是這樣行落去。
「人生在世,找個無咁痛苦的姿勢,或者找快樂。」F小姐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