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鹿鼎記》劇照(互聯網)
小時候,其貌不揚的「串」也算粗口,只有「飛仔」才說「好串」,一等良民該說「沙塵」,「串」作動詞用,則以「窒」字代替,再老一點的人就說「帝」(我懷疑本字是「輕詆」的「詆」)。那時的人不知是眼特別利,抑或心格外邪,粗言穢語化了灰也認得出,所以「頂」也不能亂說,因為大家心知肚明它是性交的委婉語。唯獨「戇居」分明是粗口諧音,義同「笨七」,只是加密技術過硬, PS到阿媽都唔認得,竟給它暗渡陳倉。
「粗口」(包括諧音及委婉語)跟大陸異見人士一樣,通常只有兩條路:不是被建制吸納,就是被消失。被建制吸納,即融入日常語言,如《亂世佳人》結尾,奇勒基寶對慧雲李說「Frankly, my dear, I don't give a damn」,這句話今天平平無奇,當年卻大受抨擊,因為「damn」字也算髒話──說「damn」等於召喚上帝,是褻瀆,這就是英文為什麼用同一字(swear或oath)表達「咒罵」和「發誓」。至於被消失的粗口,我想起梁朝偉演韋小寶,杜撰「你阿爺」,代指什麼昭然若揭,還有黃日華在《香城浪子》說的「吹乒乓」,雖沒那麼好懂,也隱若知道別有內情。「你阿爺」、「吹乒乓」雖曾風靡一時,但人一走,茶就涼,畢竟未能流傳。
盤點近數十年粗口,發現兩個趨勢。第一,後天加工的總會過時,只有天然才是永恆。不是說改裝粗口不好,比如「夜觀星象」(歇後語「眺那星」),一聽已令人擊節,弊在過於精巧,反不如永恆的四字真言那樣粗獷動人。第二是粗口日益普及,原因也不難理解:到處是升了城隍的水鬼,他們日夜說着比粗口更難聽的話,大幅拔高我們的怒點,傳統髒話又算什麼?時代變了,變好變壞很難說,但你和我大概是無辜的。現在最惡毒的罵語,據聞是「你呢隻六八狗」(按:「六八狗」絕非影射任何人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