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理解他們要走自己的路 但沒有人能把記憶劃上句號
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,我們一家遊行完後,聚集在外祖父於北角的家。這應該是我記憶中,唯一一次全家參與遊行。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遊行。我還記得外祖父和母親都很激動;後來我才知道他把他的激動遺傳給她,然後她將之再遺傳給我。
一切於我刻骨銘心。不單因為電視傳來的暗紅、搖晃、閃光與尖叫;還有整個城市燃燒的意志與有序的悲哀。在那以前和以後,我沒有見過記者在直播時嗚咽;我沒有見過老師上課時痛哭。國貨店落閘。左報開天窗。龍虎豹義賣。但我們一點也不亂。不知這是好,還是壞。
廿七年,足夠讓嬰孩成長為青年,也足夠讓一個城市變得更犬儒。一個一九八九年出生的年輕人,如今所見證的,是他的長輩們如何因靠攏權力而悶聲發大財;滿口謊言者當上一區之首;並不等錢開飯的上等人在會議中從後門逃遁。連教會也把擦鞋油當成聖餐中的酒餅,高高地舉過頭頂。
他們要離開我們,走自己的路,我能理解。但沒有人能把記憶劃上句號,正如沒有人能斷絕未知的危難—誰知道,一切會否重演﹖因此我想不到任何遺忘的理由,即使只是單單為了自保,辨別誰是惡者。
張婉雯(標題為編輯所擬;原刊於作者 facebook)